抵達費城後,為了調整時差,我們每晚都早早上床,黎明即起,不折不扣是清晨早起的鳥。

今天,我們果真比鳥還要早起。從飯店走到市政大廳的附近,夜幕倏然阩起,晨光初現、鳥聲齊鳴。一群群麻雀飛燕從四面八方的樹上與建築物裡環繞而出,陣容好龐大。

散步而行的間歇中,Eric跟我坐在樹下休息,突然感嘆納悶時間怎會過得如此之快?記得第一次懷著忐忑難安的心情送Abby來入學,不就是昨天的事嗎?整整三年可是一千多個日子,這麼多個晨昏,怎能以眨眼的速度就呼嘯而過?我好不容易才對Abby離家的感覺有了一些適應,怎麼又馬上要面對Pony緊接著出門的惶惶?

離開台灣的前兩個星期,我的生活作息雖然看起來是正常忙碌的,但心情已完全不對勁。我常常忙著一件事就忘了另一件該做的事,工作更完全談不上「效率」。

我每天都問Pony:「學校的事都弄好了嗎?我們還有什麼該準備的?」但自己卻只無由地感到倉皇,不知道該動手做哪些事。我常常感到喘不過氣、胸口痛;儘管知道那是Pony要離開,我在學習割捨所造成的壓力現象,卻無法輕易把它甩開。有幾次開車在路上,這些感情突然襲我而來,我急急哭過一場而後下車購物或辦事,無心顧及別人對我紅腫的眼睛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家裡不只是Eric和我,連Bitbit也跟平常大大不一樣。本來,我們每天放牠出來玩的時候,牠有自己固定的路線、喜歡玩的地方。在Pony離開前的幾天,Bitbit卻每次出來都只繞著Pony跑,她走到哪裡,Bitbit就跟到哪裡;她坐下來工作,Bitbit就在桌下把她的腳舔得滿是口水。這些舉止是Bitbit從來沒有過的,我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詫異,難道Bitbit也知道姐姐不再能天天跟牠在一起了嗎?牠也開始覺得分別就在眼前了嗎?

                                                                                    

這半年,Pony為Bitbit畫了很多畫,有一些就放在她房裡的書架上。Bitbit的水彩像毛絨絨、側邊眼睛亮晶晶。我不能盯著那些畫看,因為畫裡的Bitbit,總是很快在我的眼底模糊成一片。

有一次Pony在車上對我們說:「以後別人問你們有幾個孩子,應該說『三個』;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小很多,眼睛咕嚕咕嚕轉,耳朵大大的,很調皮。還沒滿一歲,白天睡覺晚上起來胡鬧。…….」她一邊說,我們一邊笑,在百感交集裡想像不久之後,只有Bitbit能得我們寵愛的日子。

Pony三號開始新生訓練,我們提前抵達費城是想跟Abby相聚。Abby還沒有開學,但工作已開始忙,忙裡也堅持要把妹妹接去同住,並安排帶我們到處逛逛〈因為工作的關係,這三年她已把費城摸得很熟〉。有個黃昏,我們先去小義大利和瑞汀車站市場買菜,等Abby下班後,一起在她們宿舍煮一頓晚餐。我們跟幾個大孩子過了一個有趣的晚上,也實際體會了忙碌大學生努力追求的生活暖意。

這幾天,我時時想起自己當母親的功課就要結束貼身照顧的形式,轉而修習遠距掛念與溝通的課程。雖然三年前,我也曾經修過這門課,但並不因為是重修而感到容易。

我只能希望,自己慢慢加油;在學習放手時也紀念孩子為要使我們放心所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