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照片是兩年前平安夜拍的,也許是一張最能代表我生活面貌的照片。Eric雖然喜歡拍照,但是我特別怕照相,所以很少面對他的鏡頭。
這張照片他趁亂打混戰,因為那天我帶著女兒和月仁家的兩個小朋友在準備兩家一起享用的晚餐,女孩們都在我身後的爐前,煎的煎、煮的煮,維宸在佈置餐桌,大家開心地忙著就沒注意到自家的「狗仔隊」。
我剛從店裡回到家,還來不及穿上圍裙,大概一邊跟孩子談笑,一邊在洗東西吧,完全不知道Eric拉著長鏡頭在遠處、也不知道平常自己在廚房裡的神情與心情是如此完整地貼合。
二十年前我初當母親的時候,日本社會中有個專有名詞叫「教育媽媽」很常被拿來討論。所謂的「教育媽媽」就是把全心全力都拼上孩子的課業教育,帶著孩子進出學校、補習班,朝著名校直衝而去。那種專注與想要達陣的決心猶如一種信仰,讓她們的精神變得十分亢奮強大,只不過,不少母親也在極度的生活失衡下引發了憂鬱或悲劇。
讀著報導那幾年,兩個女兒也漸漸該接受知識啟發了。我看著生活中的許多母親雖然不完全是「教育媽媽」,但是母親對職責的認知似乎也慢慢有了轉型,她們變得更像「老師」一些、更像「司機」一些,而不再像我童年時多數的母親,生活照顧多、知識教導少。
母親而能親自教導孩子當然是很好的事情,但是,如果過度偏重而放棄生活的照顧與相處,是不是反而是一種損失?而孩子回到家的時候,是不是也只等於把學校生活再延長而已?「家」到底需不需要有特別的功能?它對孩子的成長有沒有重要的意義?這二十年來,我就在這些問題的省思中慢慢學習當母親。
「廚房之歌」雖然有好幾十則的食譜,但是它不是用來教人做菜的專書。做菜是生活中可以常常享受的一種創造,而母親是最便於親近這種享受的角色,我想藉著食譜這一部份來分享母親生活的豐富性。
我十二歲就到台北的教會學校住讀,在那之前,我在台東一個叫成功的小鎮長大,那個鎮有多小呢?最高學府是一所國中,而我的父親正是那所國中的校長。父母親已經看出「特權」對我們全面的教育是一種阻礙,即使我們不是小鎮表現最好孩子,任何比賽也都會為我們預留一個位置,於是他們非常不忍心地把我們送出門。
三十幾年前台灣城鄉的差別非常大,十二歲的我從只有一條大街的小鎮直達台北的貴族女校時,是如何為自己找到信心的平衡點呢?那些背後支撐我的所有力量,就是我寫在「廚房之歌」裡那些童年故事中可以讀到的家庭教育。
「我來自鄉下,但我不是一個鄉下人」──這是飛行家林白憶訴自己身平時所說的一句話,也是我離開家鄉到台北時常常想起的一句話。我知道父母親給我的教養使我不用畏懼城市的衝擊,我也知道雖然我的知識教育短時間或許不及城裡的孩子,但爸媽把我教得很能幹,我可以用那些能力來應付我所遇到的問題。
每一個人在回顧自己生命的來時路時,都會有許多「足」與「不足」的感嘆,這本書也是如此。從一張照片,我看到自己能在四十幾歲時,在生活裡無由地感到歡欣,於是我想,也許我真的能跟大家分享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