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過與洪蘭老師第二次的交談是在這麼特別的節日夜晚;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整整兩年過去,我竟可以以自己最真實的工作樣貌、穿著圍裙在店裡迎接老師的到來。
星期五何嘉仁書局那場分享會前,我與玢玢在休息室裡先碰了面,我迫不及待地告訴她,母親節老師會來Bitbit的消息。兩個多月前,玢玢與青荷來三峽商量新書活動細節時,曾提過:也許,我可以請洪蘭老師夫婦來用餐,我脫口就說:「我不敢!」因為知道老師永遠馬不停蹄,也知道她一直熱心給人鼓勵,如果自己真的開口邀請了,那百忙中的一餐,會不會更給洪蘭老師添麻煩?所以,我把為老師做一餐飯的願望放在心裡,除了Eric之外,沒有跟任何人提起。
十天前,店裡接到一通預訂母親節晚餐的電話,訂位表上寫著「洪蘭老師要來」。當我回電找到了訂位的李先生、報上自己的姓名之後,電話那頭響起了爽朗溫暖的語聲。
李先生告訴我,他們夫婦是老師家的好朋友,他要請老師來Bitbit晚餐,他說:「洪蘭老師跟妳都是很好的人,你們應該要好好認識一下。」他又開玩笑地說:「我們夫妻都很喜歡看妳的書,不相信,你可以跟我討論妳書裡的每一篇文章。」我告訴李先生,自己因為很膽怯,所以雖在編輯的提議下也不敢開口邀請,如今讓他來安排這一餐,我更感覺到自己非常沒有禮貌。
對玢玢談起這事的時候,她跟我說起洪蘭老師總是親切熱心,那形容與鄭主編的認識似乎是一模一樣的。玢玢說,當她讀我兩年前的演講整理時,文字間描述的洪蘭老師非常真實貼切,老師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個人,然後,玢玢那漂亮迷霧般的眼睛流下淚來。我沒有一絲訝異,完全能了解那種感覺,因為,好幾次在安靜中想起洪蘭老師的時候,我對這位心裡好像很熟悉、實際應該說是很陌生的前輩,也充滿這樣的感動,她幫助很多人看到真正的天真與善良。
演講之後,緊接著又是整整兩天進廚房的典型大忙碌。母親節的黃昏,當三峽日與夜的天色正在緩緩更幕時,Bitbit的燭光已經溫柔地在每一個角落輕舞搖曳了。六點半不到,庭宜進廚房叫我:「Bubu阿姨,洪蘭老師他們來了。」我快步走出廚房,與老師在蛋糕櫃前做久別之後的問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喉頭很緊、很酸,因為緊張,我說得那麼小聲,也許老師連聽也沒有聽到,但畢竟說出了最想說的一句話頭:「老師,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曾志朗老師,洪蘭老師向曾老師介紹我之後,曾老師立刻親切地伸出手來。握手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們夫妻神似的平實與慈藹。
我希望不要打攪老師與朋友的用餐,但有幾次,洪蘭老師還是叫我坐下來講講話。我們談了一點青少年的教養問題,老師也告訴我她去山地,看到家庭因為沒有收入而有的教養困境;還有老師去私校演講時所看到,父母對課業過度期待的緊張心情。
洪蘭老師看到我在餐廳裡實際上這樣忙碌著,她自然地問道:還有時間去演講嗎?我說:「要安排好工作才能去。」聽後她溫和但像是交待一件事那樣誠懇地對我說:「還是要常常去講,傳播觀念很重要。」我聽了之後,不能不想起這麼多年來,老師不辭路遠、不計辛勞地帶著好思想的種子上山下鄉去散播的熱情與使命。
談起教養的問題時,洪蘭老師是母親也是學者專家,但是談起花與餐具時,老師的神情就像她的聲音,有小女孩的天真。老師問我洗手檯上那束粉紅花束是不是lilac,說她離開美國之後就沒有聞過那令人想念的香味;又講起紐約每年紫丁花開時,空氣中佈滿花香的情景。老師的眼睛笑得彎彎、瞇瞇的,她的神態看起來好像只有十二歲。她問我花是不是讀者送的,我說是、而且是她自己綁的,老師笑得更深了,她說:「真好!真好!太好了。我好喜歡這花的香味」。
八點半,店裡的客人多數用完餐離開了,李先生到廚房口問我,他能不能去車上拿他的樂器來演奏幾首曲子。我說:當然可以!隨即把音樂切掉。
李先生再進門時,胸前掛著手風琴,「外婆的澎湖灣」輕快的樂音隨著他的腳步流向大餐桌時,三位女士已隨著琴音唱和了起來。曾老師指指前面一排的三位女士對我說:「她們三個是合唱團的。」
聽到音樂,我們所有的工作伙伴都放下手中的整理工作,走出廚房並肩站著。遠處燭光下的溫柔畫面與繚繞的歌聲,讓Bitbit的空間到處充滿著一份奇妙的寧靜與快樂;我想,此後年年,紫丁香的味道一定會幫我們記得,記得這個母親節如此特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