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刻意把春捲跟大提琴兜在一起並不容易,但人生處處有驚奇,前幾天,福州春捲就把我跟大提琴捲在一起了!

第一次做福州春捲,大學好友惠蘋還在人世間,那個春假,我們邀請了爸媽、惠蘋夫妻、千黛夫妻在千代田的工作室一起做潤餅。四家分兩組,人人熟知的甜味春捲大戰許家的福州春捲。

那天,我們這一組已掩灶拋刀、上盤坐定,代表許家福州春捲那組才要開炒。實在是樣樣精細、絲絲用心,連豆芽都掐頭去尾,光鮮的不得了,但所有的菜又收在單一種顏色下燴炒,看起來好樸素,想想,我所知道的幾個福州人,似乎也都有那樣一種講究而不熱鬧的內涵;食物是一種文化,反應人的眼光。

那天,我們飢腸轆轆但很有風度的等著許家班完工,我記得當泓靈以拉小提琴的專注,堅持要把那些材料一一切得又細又整齊時,惠蘋臉上那抹好笑又好氣的春光。那年過後,我偶而想起,也會做一次福州春捲,但每年清明做的,多半還是童年承自母親教的抱柱潤餅,我們家海鮮用蝦片,婆婆愛加烏魚子,我有時融合一下,有時單備一料。

春假這四天,工作室推出的春盤潤餅雖然切得我們腰酸背痛,但是,也讓我因此有了一些想像,想像有些家庭在我們篤篤刀聲之後,圍坐一桌,家中大大小小,撕餅、揀菜、加料、捲餅,談笑聲也是潤餅的材料,春天的溫暖,在不知不覺中,使人溫和喜樂了起來。

做了兩天餅之後,我確定拭餅工人八號會復工,趕快加訂幾十斤餅,我想,一定要做做福州春捲讓大家試試的。既是學自老同學惠蘋與泓靈,我覺得應該再跟泓靈確認一下我有沒有漏掉材料。

電號接上後,我逐一唸過材料,都對了。於是丟下春捲,我問泓靈,許媽媽最近身體進步些了沒,閒話幾句家常後,我突然想到,那他到底人在不在台灣?泓靈說,後天去德國,我問,你幾號回來,他說21號,我可惜的說,Eric跟我18日去維也納,如果交疊的時間夠多,我們本可在歐洲碰面的。泓靈再問一下我們的行程,我說,最後我會再回維也納,三天後直飛回台灣。沒想到,下一句,老同學說:「那你幫我帶一把大提琴回來好不好,我正愁的呢?」愁?我一聽覺得愁字真不好,馬上就說:「好!沒問題。」原來是,一位老師送去打證的琴要送回台灣,本來泓靈要託人從維也納坐車送去德國,自己帶回來,現在,春捲代他解決了煩惱。

Eric回來後,我跟他說:「我們要幫泓靈從維也納帶回一把大提琴。」他笑起來,想起人生不只時時有驚奇,也處處有尷尬。然後問我記不記得,我們決定從曼谷搬去新加坡那年,他趁便陸續帶走一些東西。有一次背了女兒的小提琴上飛機。沒想到飛機起飛,機上服務告一段落之後,有位空服員走來問他:「我們有沒有榮幸請您為機上的乘客拉一曲。」

據Eric說,他當時的回答並不是:「我不會拉,這是我女兒的琴。」他答的是,給人留下無限遐想空間的:「不太方便。」但他偷偷又告訴我說,其實他很後悔沒有學小丑說:「對不起,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