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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歐洲的十五天中,也許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真正放下多數掛念的出門。我因為離開父母得早,小時候總想著父母會擔心自己的平安,成家後也經常要出門,又掛念著孩子或工作的不夠周到,這幾年出門,一有空,心裡就自然浮起教學裡的許多事,也不像是玩,好像總在利用離開工作室的間歇沉澱教學的感想,緩和一下我很容易就被引發的熱情。

我想,我已經五十五歲了,雖然可以過得跟兒童一樣真誠有愛,但不能像小朋友一樣任性地仗著自己的熱情而衝動毛躁。從知命之年望向耳順之年時,我要努力修養自己,不辜負生命給我的任何機會。

「齊民要術」中第五十七講到如何養羊,說:「牧羊必須大老子、心性宛順者,起居以時,調其宜適。」過去讀到,我曾想過年紀大了多好呀!我將會更適合帶孩子,將會把我易動的熱情化為更好的生活義理,但後來我又想,「心性宛順」是生活的種種用功,而不是年長的必然;我不會因為年長就可敬,我要為可敬而努力。

雖說要放下所有的事都不想,有一天在旅途中卻做了夢,夢見我麻煩愛迪去做一件事,她很懊惱地望著我說:「Bubu老師,妳不知道我要去參加一個世界性的比賽嗎?」我從夢中醒來時講給Eric聽,本想開玩笑寫個信問她,到底是什麼比賽,但覺得還是不要去碰電腦比較好。工作室有定綺照顧,Cabby有Abby照顧,工作與信件,我強迫自己放一下了。

從法國到西班牙之後,有一天,我還是在陽光下想起了小朋友們,尤其是可揚穿著灰色小西裝背心,打著領帶站在台上的樣子。忍不住繞進一家店去幫可揚買了一件灰色毛衣,自己覺得很好看,卻為難著不知道幾號才是對的,簡直像在下注。才發現,原來每個孩子對我來說都是這麼熟悉,但我又是這麼的不精確。

又一天,為了參觀大教堂,我們一早去排隊,太陽很大,Eric要我去逛逛,別跟他在那裡乾等。我漫步時看到一家放滿小鞋的店,那些軟的、美的、跟孩子一樣質樸可愛的鞋,讓我想起了Abby跟Pony從小就穿這種鞋,現在卻少見了。這鞋又使我又想起出門前的最後一堂課。那天,我跟小男生們上課時,因為瓦斯爐而發現了一個對上課很有幫助的觀點與方法,我為此好快樂;更快樂的是,下課後,我抱到了以樂的妹妹,於是,我又買了一雙也是不知道尺寸對不對的可愛淺藍小皮鞋要給以樂的妹妹。

再回巴黎後,我們待了四天。這是我第五次去羅浮宮,曾與Eric單獨去,也跟父母、跟孩子去過,一直很著迷著薩摩特拉斯的勝利女神,我研究那對翅膀很久、很久了。但這次之後,我想我不會去羅浮宮了,因為巴黎如今可說是一個金錢之都,被許多人廣告著、與善用廣告利益的城市,對我來說,這個城市甚至是有點病態了,但我很捨不得那對翅膀,所以,決定搬回一座好好欣賞,不貴,但很重。

回程從巴黎到新加坡將近13個小時。我在睡前用影視系統把李光耀的紀念集〈Time Nor Tide〉反覆看了兩次。從A380下機後,我們在新加坡只停留一個小時就轉機,改飛A330回台灣,一下子,時光彷彿倒退走了,我回頭看到的是,新航在2007年取得全球商業首航A380那盛大、跨足時代的喜悅時,我還住在新加坡。

飛機抵達後,我在家好好地睡了一覺,迷夢中感覺了半夜的地震。再醒來後,我已錯過母親生我的時辰。

為了感謝她生我,並一生做我勤奮努力的榜樣,我今天也與定綺工作了一天,以此慶祝自己的生日。謝謝寫信來祝我生日快樂的同學與朋友們,請原諒我不一一回覆,謹以此篇文章代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