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是孩子,我相信成人在陳述自己喜歡或想要的原因,往往比說明不喜歡或不想要的理由來得容易一些。所以,跟孩子相處的時候,我有高度的興趣去探究他們某些「拒絕」背後真正的想法。當一個孩子問我:「我可以?」或「不可以?」的時候,他們通常不會只得到答案,而會得到下一個問題,直到我們把雙方的意願與責任都釐清為止;在孩子那一方,他們可以借回答來陳述意願,而我在指導的一方,也是借提問和聆聽回答才能善盡教導的責任。

跟著我上課久一些的孩子們都知道,有些事不用問我,因為問了也是白問,我不可能答應基本上可以歸類為「無聊」的請求。無聊並無貶意,這種無聊指的是空洞無義,例如──為反對而反對、為逃避而拒絕或為表達自己的特別而不肯虛心做一次。這些都不該在我的課堂上成為問題,因為,我從不框架孩子們的創意,但在表達創意之前,他們得先呈現基礎功。有不少看似問題卻毫無意義的詢問,往往是孩子用來拖延時間、避開工作或檢視的手法,對於這種狀況,我是絕不花時間用來敷衍的,我會立刻把孩子的心神抓回工作中,因為,只有他們的心定在學習中,才會有真正的學與問。

寒假課中,捲壽司那天,有個新上課的小朋友問我:「Bubu老師,我可以帶第一條回家,不要帶第二條嗎?」當時我在洗碗槽邊整理器物,有幾組小朋友在我背後的大廚房工作。這位小朋友是從前面的廚房特地來問我這個問題的,當時,大家才正要開始第一條的練習,而不是已有成品的優劣選擇,所以我問道:「為什麼?」他站著沒回答,也不回去工作,似乎以為,站久了我就會答應。

我一邊洗著手上的工具,又說:「你得很清楚的告訴我想帶第二條回去的理由,我才能決定怎麼回答你,因為,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問題是什麼?」他還是不說話,但身體仍然很堅持地立定原地;也許經驗始然,他認為我終將因為不耐煩而會答應,他不知道,我對這個要求好奇到了極點呢!於是,我抬頭看看他,等待答案,又低頭洗東西,還在等待,再抬頭時,我以笑容表達我的熱切,這下子,問方變成是我,而不是他了,終於,孩子說話了:「因為我覺得我的第一條會做的比第二條好。」

我大笑了起來,立刻提出我的決定:「不可以,當然不可以。」我繼續說:「你都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想著你的第一條會比第二條好,完全不合理。這是練習,不是賭博,我認為你第二條一定會做的比第一條好,那才正常,才叫進步。」這是我設定練習的理由,也是希望孩子踏實的在經驗中累積正確值,修正錯誤的教導。

我的口氣是斬釘截鐵的,他得斷念,這時,我回頭去問那些也拉長著耳朵在聽我們這段對答的小朋友說:「第二條如果做的比第一條差,合不合理?」他們是舊生,完全習慣了我對工作的要求,此起彼落的答道:「那就不叫練習了!」
這孩子點個頭走了,我看著他並沒有不滿的表情也放心了。多麼希望他了解,新鮮的工作通常能激發我們在第一次把事情做的夠好,那是新鮮感引發的專注力,然而,人對自己的期待應該是同樣的工作,越做越好、次次都好,才叫「熱情」。

「我會了!」沒有什麼了不起,會了,又肯老老實實、精益求精地做下去的人,才有可能激發出創作的光芒。

2019.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