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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應中看到好幾位媽媽在討論左撇子的問題,我想起了一篇想寫卻沒有動筆的故事。

七月底帶Pony去高雄,午餐在一家她小的時候我們常去的海鮮餐廳用餐。坐定後我去了一趟洗手間,走回時遠遠就看到Pony一臉調皮的笑容,她用表情在對我說話。

我拉開椅子問道:「怎麼啦!」她看著自己座前的餐具笑著說:「我把筷子和筷架移到左邊,服務的阿姨走過來把它移到右邊。阿姨轉身後我又移過左邊,她剛剛走過,又把它移回右邊。」我問她為什麼不跟阿姨說自己慣用左手,Pony突然笑得更開懷地回問我:「大家都會叫我要改過來,媽媽還記得我小的時候嗎?」

的確是這樣,這家餐廳在高雄歷史悠久,Pony小的時候我們常來。每次來,總有好幾個阿姨圍在我們桌邊逗弄她,特別是看到她總是拿著自己全套的餐具、還慣用左手,在十幾年前左撇子還不「流行」,於是總有人很熱心地把她的叉子從左手拔下,換到右手。大家好熱情、好親切,但我們真有點承受不住的感覺,多麼希望難得一次的外食,可以有全家安寧獨享的美妙時刻!這個筷子挪來挪去的事件,讓我不禁想起那個胖嘟嘟、四五歲的Pony,和她使用左手的許多生活小事。

好不容易讓餐具都在左側安定下來之後,Pony突然問了我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她說:「媽媽,如果我小的時候妳硬把我用左手的習慣改過來,不知道我現在還會不會畫圖。」這個問題很可愛,卻無從猜測任何可能性。我之所以非常自然地接受了Pony的左手習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雙邊的家族中都有這樣的遺傳,也因為Abby從小就沒有這種習性,更讓我相信,那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沒有心理學家的分析,也許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麼自然的小事──有多少人注意過自己走路先舉右腳或左腳?

母親好幾次回憶我早逝的外婆,都告訴我,外婆用左手做的女工有多麼精緻。她說我遺傳了外婆的藝術特質,手很巧,東西經過我就不一樣。也許是因為母親這樣肯定我,而我從來沒有過左手傾向,因此對左右手的使用就更沒有必然的推論。

Pony的圖像式思考是不是完全與左手的使用有關,我無從知道,也不覺得特別重要,但是我總是很樂意聽她跟我分享她的思考心得。比如說她會告訴我,自己很喜歡T.S.愛略特是因為讀完一首詩,腦中馬上生出一幅景,那種蒼茫曠野在她讀的時候是非常具體的。她又說姐姐不喜歡珍‧奧斯丁的小說,因為那些故事太狹小單調,但是她讀卻覺得滿有趣。因為圖像的處理,細緻的描寫經過她的閱讀全成為實景畫、呼之欲出。

兩個孩子的思考路線全然不同,Abby的邏輯結構精密嚴謹、 Pony的圖像活潑、天馬行空。二十年來,我從她們的身上學到許多。也許,那天Pony問我的問題並不完全是保留左手習慣的問題,而是我們在孩子慢慢的成長中,樂意保持她們的特質與自我,享受她們帶來的啟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