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嘉惠與瓊慧來台南與我談新屋裝修那天,惠君的中醫診所正在做最後的清潔與佈置。雖然當時我覺得自己還可以移師到台中去完成她們這麼湊巧就在同一個社區的新家,但等到台南真正收工之後,我突然覺得好疲倦。這八個月來,我已經住了上百天的飯店,每天早上那豐富到不像正常生活的早餐讓人望而生畏,我有一種好奇怪的感覺,明明每天工作的時間就是比平常還久、也更努力,但心裡卻有一種廢耕廢織的歉疚,我想是因為這些辛苦當中少了自己最倚賴的實體──我的家,生活少了原本可以平衡身心的家務就變得不真實也不夠美好了。

隔幾天,我去電跟嘉惠與瓊慧說抱歉,我決定在完成高雄的工地之後就要停止今年的裝修工作,我說不斷遠行使我感到負擔,雖然利用工作好好認識台中起先似乎是一件好玩的事,但此時,「玩」已不再對我有足夠的吸引力了。當我無意中看見自己臥室那八大片落地木門已微微蒙塵、不再發亮時,我知道這是我該回家好好收心的時候了;三峽已慢慢發展為非常幸福的小社區,而我卻日日錯過自己歡喜的日落歸工與夕陽餘暉。

 

辭退台中的計劃之後,我想起還有亭亭那邊也該去說一聲的,這是幾個月前曾隨口答應過的事,我得趕快請她去為自己找個設計師,想起她說過希望在六月搬家。

 

打電話給亭亭時,她聽起來很失望,但還是很客氣地問我說,能不能至少去看一下現場,給她一點意見,她打算自己「簡單弄一弄」。為了把心裡負擔盡快放下,我安排一個要在台北工作的早上先繞過景美去看一下。

 

那天剛好爸媽在台北,出門前我們一起吃早餐的時候,爸爸因為知道這一天我要去辭拒請託,所以特地調侃地叮嚀我說:「不要喝咖啡喔!」我笑著對他比出我會堅強、不為所動的手勢,媽媽在一旁蹙眉不怎麼信任地對我打預防針說:「Bubu你不可以,妳絕對不可以再這樣工作了!」

 

我很開心地往景美去,相信回來的時候心裡會輕鬆一點,畢竟,我很節制地沒有喝那每天早上Eric煮的咖啡。

 

在現場,亭亭給我看了她已經做的一些功課,還有她打算如何分配預算,那列表上清清楚楚地寫了一些想法,我卻看到一個讓人擔心的訊息,這些預算說起來只是各自為政的施工,缺了中間的整合,以這個情況看起來,最後預算的追加會遠遠超過預算,台灣話常用「頭洗下去了….」來形容這種不得不完成的狀況,因為無法讓滿頭香波不沖掉,於是就有很多裝修出現了不得不咬牙退讓或接受的苦境。

 

我按奈著過多的意見,只跟亭亭說:「妳窗簾的預算用掉太多了,可能得省一點來給其他地方用;我又說了一點這裡、那裡最好省下錢之類的話,總之是怕她因為沒有經驗而做了資源分配錯誤的決定。

 

回家晚餐時,爸媽很滿意我終於說到做到了,可是等我談起年輕人比較沒經驗時,那一向心軟的爸爸既著急又同情地對我說:「可憐啊!我看妳要幫幫她的忙,要不然超過預算怎麼辦呢?!」一餐飯裡,爸爸總共跟我講過三次這樣的話,隔天吃早飯時,又問我怎麼決定,我說:等我找找工班再說;我不禁在心裡笑起來,想著除了咖啡之外,我做決定時該遠離的的影響力可多的呢!

 

總之,寫這篇文章時,五月不但已經過完,亭亭的家也眼看就要完工。從三峽繞新店過橋去景美的路上情景,無論清早或日落都已非常熟悉,更奇妙的是,我感覺亭亭似乎在同工的一個月裡變得十分堅強能幹,她與親手照顧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的美夢就要連結起來了。

 

我希望亭亭的家會在10日完整地出現,我也希望過了10日,我能回到工作室好好上幾堂課、好好在自己寧靜親愛的家多待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