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的小說「長恨歌」裡有這樣的一段:
 

其實說起來,外婆要比王琦瑤更懂的做人的快活。王琦瑤的快活是實一半,虛一半,做人一半,華服美食堆砌另一半。外婆則是個全部。

外婆喜歡女人的美,那是什麼樣的花都比不上,有時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心裡不由想:她投胎真是投得好,投得個女人身。外婆還喜歡女人的幽靜,不比像男人,鬧轟轟的闖世界,闖得個刀槍相向,你死我活,男人肩上的擔子太沉,又是家又是業,弄得不好,便是家破業敗,真是鋼絲繩上走路,又艱又險,女人是無事一身輕,隨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便成了。

外婆又喜歡女人的生兒育女,那苦和痛都是一時,身上掉下的血肉,卻是心連心的親,做男人的哪裡會懂得?

外婆望著王琦瑤,想這孩子還沒享到女人的真正好處呢!這些真好處看上去平常,卻是從裡及外,自始至終,有名有實,是真快活。也是要用平常心去領會的,可這孩子的平常心已經沒了,是走了樣的心,只能領會走了樣的快活。
 

雖是小說,但其中的心境應該是每一個時代的女性都為此而苦苦掙扎或深感自足的。

成為母親的女性,生活與問題都是更多層次的,要領悟的生命功課這麼多,世代經驗的借助就更不可少。看到照片中的外甥女當母親了,想起才小小一點大的時候,Eric跟我都疼極了這女孩,好喜歡帶著她出門,希望人家說那是我們的女兒。Mary的中文名字取的是天方破曉的「曉」字與見賢思齊的「齊」,婚後我們養了自己的女兒時,就給Abby和Pony也取了同音於「齊」的「旂」字。

曉齊是生活在美國的現代女性,但她也許會在心靈上成為另一個「外婆」,得到那從裡而外的快樂,雖然她的生活不會像小說中的外婆那樣,對於事業可以無事一身輕,因為五年前從柏克萊畢業之後,她已經在職場上衝入鬧轟轟的競爭世界了,一個以男性為主的理工世界。但是這樣的她,又特別有女性的幽靜也特別歡喜屬於人妻人母的生活細節,我常常忍不住會想像十年、二十年後,曉齊會成為什麼樣的母親,又會如何評價自己身為母親那快樂的實與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