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我準備幫樓面工作人員更換制服,因為舊的制服布料太厚,夏天工作量大的時候,活動起來頗為辛苦。當我跟慶中店的工作人員提這件事時,她們驚慌的對我說:「不可以,不可以!」我驚訝地反問她們為什麼?──因為有客人說我們現在穿這樣很難看,她以後不來吃飯了,所以我們告訴她凱旋路沒有換,現在妳又說要換,那我們好像在說謊。我聽了不由笑了起來,記得另一次慶中街的客人才說:「你們是慈濟功德會的人嗎?幹嘛穿成全身黑黑的,難看死了。」又有一次,店裡的客人寄了話要給我:「你們老闆非得聽這樣的音樂不可嗎?」
制服事件後的那天晚上,我與母親通電話閒聊了一下,我提起白天的事,母親在電話的另一頭無奈地低嘆了一聲:「現在的人說話真是不懂禮貌,就算自己很不喜歡吧,也不必用這麼直接的話說出來。」我笑著想起Abby和Pony回到台灣這一年,她們最感到不適應的似乎也是周遭人們的用語和態度。
記得Pony曾經和她的好友佳穎參加學校舉辦的一個音樂會,佳穎吹長笛,Pony和另一個男生拉小提琴。表演前一天,老師交待大家要穿整齊一點,所以佳穎當天穿了一套兩件式的衣裙,裙長及膝;Pony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配一件直統背心裙。集合之後,聽說帶領的老師一見她們就大叫:「謝佳穎,妳看看妳,穿得像個小老太婆似的,那翁書旂﹝Pony﹞妳呢?又穿得那麼幼稚,……」據說在場個個都被數落一頓、無一倖免。Pony帶著無奈的笑容對我說:「老師好像在我們身上看不到一點好處。」當時我對她有一些些心疼,想著她從小在人人語言溫柔的環境長大,一時要適應這麼直來直往的唇槍舌劍是有點困難吧!但隨即又想,既是自己家鄉的語言習慣,不適應也不行,總不能常常懷著抱怨,自增困擾,所以我對她說:「大家沒有惡意。」她的回答也很妙:「那麼,是壞習慣嗎?」,也許她想的是,習慣可以改。
語言無心的粗糙容易讓人感到不開心,溫柔善良的言語是生活中的芬芳劑。我喜歡撿拾這些散落在生活裡的美麗句組,它們通常簡短但令人鼓舞,而這種素養,有時在很小的孩子身上會有,在成熟的大人身上卻看不到。
我們曼谷家鄰居有個北歐的金髮小女孩,小小年紀非常可愛,她第一天去上幼稚園回家,她母親與我們同在中庭迎接從校車上下來的她,我聽到母親柔聲問道:「新學校怎麼樣?」那小小的孩子滿面春風地回答道:「A nice school, a nice school.」我們在一旁的人都感染了她的快樂與對學校生活的肯定,也像一陣春風似地微笑了起來;黃昏的花園因著一句真誠溫柔的話而更美麗了。
住在對門的鄰居是一對在大使館工作的夫妻,丈夫是非洲人、太太是美國人,他們對孩子們非常友善。有一天,我們同搭電梯, 那位先生對我說:「我想讓妳知道,妳有一對很棒的女兒,她們真是好孩子。」還好我的樓層馬上到了,因為他真誠的態度與話語讓我謝謝聲中飽含著眼淚,差一點就滴了出來。
我們明明有許多的字眼,正面比反面來得貼切,但生活中卻漸漸失落這樣的用心。父母親竟會用「奸詐」或「狡滑」來形容孩子的「機靈」,而孩子也敢用「遜」或「笨」來形容父母親不懂而他們懂的事;這些反義的強調,就像在廣告中過度套用的同音字一樣讓人感到厭膩。
如今,在生活中如果能聽到有人好好說話,心裡便充滿感謝與希望。